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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強:走了米王,來了倪黃
發表日期:2019-11-19 05:37:29 來源:本站 被閱讀[11244]次

走了米王,來了倪黃

小  舟

隨著一聲“能走多遠”的疑問,似乎醍醐灌頂般地讓人們覺醒,覺醒的人們迅疾地猶如棄兒般丟棄了米芾、王鐸書風。向米、王潮水般湧去的人群,又退潮般的隱去了。後來人士的更替也正像我們所擔心與預想的那樣,就將這持續時間較久的書風推向了曆史。近一兩年來混亂的書壇因盟主的控製力的式微而有割劇趨勢。然而,中國人向有跟風、紮堆的習慣,那麼慣性使然的書壇又將選擇哪些命題為他們追風的目標?我的臆測下一個流行的目標是倪、黃,即倪元璐鴻寶、黃魯直庭堅書風,原因有五:

一、“求變”早已是書壇的主題,如今之變何其難哉

“生冷僻”之求是新時期書壇的主要流行要素。每一種書體幾乎都在流行的過程中充當過一定時期內過客般的載體。所謂民間的書風不正是求生、求冷、求僻的佐證嗎?那麼什麼又是這些風氣的催生劑呢?那就是陳方既先生所言的急於求成、急於求售的心態,所以走馬燈似的流行過程,一浪比一浪更高的風潮正是見證著書壇的每一個足跡。在書壇進入了後英雄時代的今天,這種純乎在技法與偶然的創新中尋找一種“求售”的效果也不能讓人擔心實際價值了,那便是龐大的隊伍中湮沒了無數才子,任你定力如何!

首先是風格的定位越來越讓先行者占據了山頭,每一個風氣在他形成之初,總是有無窮的新鮮感,他的生命力來自於書壇近年來對製作的膜拜。曾翔曾雲:“你用幾年的功夫臨習古人的書法,不如你用很短的時間去研究字的結構。”這種簡單的總結終於道出了書壇捷徑的秘密,即從原來的偶然效果向必然結果的深度思維成了字不驚人死不休的寫照了。那麼對於變的效果的認定便由以前的所謂“二王”等列的經典係列,變成了新的靈感的刺激物。出新、求售的唯一途徑是學習、複製、組裝名家的某一個字。提示或暗示這捷徑的人,的確看透了書壇這幾年的把戲。引進工藝美術無疑是書法進步、與時俱進的最佳詮釋。然而如今的受眾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許多十幾年如一日追風的人們,在整理自己無數的獲獎證書、入選證書時,仍感提筆難成字,字字恐成“隆”,“隆”,克隆是也。

其次,幾十萬大軍擁擠的書壇,撞彩般的各種活動。像秦始皇阿房宮的數千佳麗一樣,伸出了脖子,希望露出自己最有魅力的部位,期冀於帝王的垂憐。以前這些被動的羔羊般的受眾,根本就沒有自己的話語權,他們隻能通過“鄉音”的共鳴來換取一些就近的路線。那麼強化成功與偶然成功之間毫無區別的等待讓多少人在焦慮中艱難度日。他們在揣摩“鄉音”,他們在調整自己的方向,隨著年齡和失敗次數的增多,這些人便像那些炒股賠得一塌糊塗卻整日論股說市的人們一樣,變成了煸動新生人群繼續撞彩的師者。像紹興師爺那樣進入了一個新生的語係。他們由求生》生的群係,變成了研究生、發現生、製造生、推廣生的學者。在氣象結式的窗口上發現了自己的位置。求生的疲憊,或“克隆”的失靈,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能使他們心灰意冷。求生就變成了殘缺的追求。

再次,隨著近年“流行書風”各種展覽活動的舉行,慣於炒作的房地產商人把他們的策劃房地產的那一套策劃方式在書壇小試牛刀,便取得十分可觀的社會效益。一是給企業披上了文化的外衣,二是統一了除傳統書法以外的所有現代流派。流行書風幾乎擔起了與中國書協各種展覽分庭抗禮的社會功用。他們的路子是先在既成的“名人”圈子裏作再次的強化,繼而擴大自己的勝利果實,逐漸增加為數並不多的所謂“新鮮血液”。不多的名字在強化炒作中沿用了房地產炒作概念的營銷手法,給很多經濟實力雄厚的社會活動家提供了市場,提名變成了“讓我的新的書法名家,教你認書法,什麼是好的書法作品,睢這就是”。流行書風的佳作不斷,與名家的再度展示,給書法的藝術化、章法的多樣化、墨法的無盡發展作了示範式的推介。無庸置疑,流行書風的統一為中國書法的創新與發展提供十分可貴的途徑,也為市場化及市值、貨值進程提供了標尺。流行書風的“從業者”已經相對固定,他們早逾越了人們擔心的住筆為形的大膽的產物這樣既有概念。他們也早就從日本書法的範式中勇敢地走了出來。他們的風格越來越向秀、諧的目標走去。更為可喜的是,他們已經在既有的程式之外尋找自己另外的套路。那便是再次對傳統的探求。憑借他們筆法的實力,章法的老到,很快便在經典中遊刃有餘地實現自己的理想了。巧妙地棲息在流行與傳統的張力中間,使許多已成名但並不著名的書法家看到探索的路徑。

還有,如何說流行書風是以篇篇不同、幅幅不再來定位的話,它的每一幅作品便是獨立的符號。可是我們以最原始風格辨識方法去剖析已獲大名的王鏞、何應輝、邵岩他們的作品,仍然不難發現相同的烙印。那麼消失在無限重複的民間書風卻不得不讓我們困惑起來:那就是如今的新派,那些悄然從河南、河北、甘肅一帶興起的暫時仍未被統一命名的新派書法,這些“結構派”書法無疑是抓住了中庸這個老祖先留下的審美慣性,無疑近幾年來書壇欣然接納了這些結構派,他們發端於某個人的也許就一個字、或一個形。如曾翔的框式結,而迅速地流行無根的飄流群落,這些人肚子裏有大量的奇豎怪橫,枯撇、滯捺,也許還有一類似乎需要推廣的偏旁。提筆便不差,落筆便不俗,要找他們什麼大毛病,什麼也找不出來。可是這問題就出在沒有毛病上,蓋上了名字印章,也就分不清張三、李四、王麻子了。雅的、高層次的千人一麵,而又未被最大風潮所接納的,在推廣上有著未走到極致的缺陷。

 

二、中國的教育模式正在催生新的追求目標

中國書法的教育團隊已經達到了突破曆史上所有時期的最好時期。書法教育的規模之大,層次之高必將迅速改變目前書壇的競技場上的遊戲規則。保護他們,扶持他們將在很短時期就話語的問題進行新一輪的爭奪。中國書法二十餘年來話語權發生了四次轉移,一是由比賽中的選拔,當時應該是最公正的競技方式,書壇當今的中堅實力派書家大多來自當時的認定;二是各地公推出一批代表著地域差異的地方名人,強製向全國推廣;三是成長成名在建國以前的著名老書家們的學生們在與他們的合影中,從距離最近的有一類作品血緣的路途中走出的書家,在人們當年有限的認識書法的認同感中迅速躥紅的書家;四便是官方的意誌代表者,憑借自己的認知程度,在相對的公信力具備的書家中選定的那些評委群落,在相對公正的具有市場真正遊戲規則的語境中遴選出的各種國展中,單體、單一製式的展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評委意誌相對集中的操作方式,便產生了認知慣性。這種選拔方式近年來雖然在不停地改革中,但往往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有時甚至衍化為個人恩怨的罵街場。高尚的爭論、純粹性都引起了質疑。那麼什麼樣的模式,什麼樣的成名模式、成功模式才是最好的呢?中國靠洋伯樂來認定我們的人才的時期過去,一夜成名的機率少了,頓悟的成功已經被漸悟的方式所取代,那麼目前書壇正在醞釀著新的遊戲規則也即將誕生。

回憶沙孟海、陸維釗、諸樂三在浙江美院招回了五個研究生。他們是陳振濂、邱振中、王冬齡、朱關田、祝遂之。這五位除來自江西的邱振中而外,其餘均來自浙江。他們幾乎都是師者和論者的代表,首先成就了學者的威名,都在履行著師者和論者的功用,在他們各自領域裏已先後都取得了極高成就。當然也賺取了相應的榮譽與尊重。他們都在肩負並完成使命般的努力著,他們都是拓荒者。至如陳振濂,書法科普般的鋪天蓋地的推廣,不放過當時任何一片土地和任何一種途徑。在中日書法的比較研究、日本書法的推介方麵可以說是深入到了泛濫的程度。邱振中後起的理論,和與王冬齡異曲同工般的探索與造神過程,給每一種神話都有了合理的說辭。朱關田的唐代書法史研究,殘忍而冷酷,叫我們便對唐代遺墨產生了抹出斷代史的疑慮,除碑以外,墨跡部分的認真考證,讓本來最輝煌的唐代書法史在他的筆下竟然書本也越來越薄了。祝遂之在中國美院影響著未來很多人吃飯的途徑。

李可染招收的國畫研究生中,有一個無心插柳的王鏞。這個書畫印全材的奇人,人稱當代齊白石。他的出現影響了整個書壇的審美取向,雖然流行書風的興起與日本書法的拿來有著極大關係,當年郭子緒與沈鵬將日本書法介紹給國人,以及後來陳振濂的係統推介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真正搗毀書法的審美慣性的第一人無疑是王鏞。而且因了靈性相佑,使王鏞頓時成了各流派都樂於接受的待遇殊異的特殊yabo22官网 。他整理磚文,嫁接自己,詮釋自己的書法符號、語言,頓時讓平靜的書壇上無數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們提筆而成名,讓也許可能說不清變成了先背定再釋疑。王鏞成了創新的代名詞,他將筆法解散的嚐試壯大了書法的隊伍,這曆史的貢獻是誰也難以抹殺的。王鏞以其特殊的閱曆,特殊的地位與身份,兜售了靈性與才情,人們不得不將其時人數並不多的研究生身份、李可染研究生的師生之傳、民間書法的高古雅化過程,十幾歲便在京師獲獎的傳統功力等等一係列事情聯係起來,那麼這一個研究生的貢獻就是書壇為數甚眾的一個版塊。當然,我絕對無意於說明流行書風的興起全賴於他一人之功,但仍未退潮的流行書風於今已讓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

以上五位研究生在目前書壇的地位已經是神聖不可侵犯了,以至於後來的黃惇、徐利明雖不同期,同學都有相應的成就。他們都是先以“作”而入,再以“述”而成名,繼以“鑒”而領袖群倫了。“作”是成就藝術家的目標為宗旨,“述”、“鑒”是學者吃飯的家夥。所以係統學習,厚積薄發的他們明顯地超越一些地域名人、江湖名人而位居其上了。

而今,多數高校的研究生隊伍甚至師資隊伍出現了奇怪而統一的倒置,越是文化較低的,他的創作本領越強,是因為目前我國選拔人才的方式出現了奇怪的現象,應試教育的外語門類將許多藝術家拒之門外,而讓一些本來非書法學者們成了碩士、博士生。這些人為了文憑,文憑借外語過關而一路攀升了。我們絕不否認這些外語出身的人才將是以後中國書法學科走向世界的橋梁,這些文史出身的人才將是書法史更豐富、研究途經與方法更具細的一種縱深發展的契機。因為科普類以普及讀物,因出道早的師兄、師叔們早就捷足先登了。所以係統的讀物幾乎沒有了機會。考證、增補的任務也是他們不會放過的專利。那麼多學科的雜合,比較研究,把中國的推上世界,似乎成了唯一的工作。

高校遊戲規則:高校謀得一份有較高穩定收入的職業,越來越成為目前職場首選的美差。可是高校卻有其相應的遊戲規則,即職稱評定與工資、待遇等一係列事情掛鉤。而職稱評定卻與“成果”掛鉤。成果包含了蓍述等一係列成份。而國展等一係列事件是與職評無關的,這便是近年來高校能順利按照自己的既有規則運行的原因。高校在開辟的高學曆的金字塔裏培養著以時間為界限的人才。時間到了任務也就完成了。主要須解決的是入門難的問題,畢業則幾乎是不成問題的問題。那麼教師們主要是解決自己的職稱問題,即解決成果這個硬件,那也主要是量的積累,由學校組成的職稱評定隊伍可以說對書法的現狀及曆史是知之甚少的,是神秘與不屑參半的心態。神秘是佩服學者們能從書法這一內容中挖掘出如此多的“寶藏”,不啻是帶有一些政客學閥對寫字的不敬畏——“會寫幾個字有什麼了不起”的有力回擊。安坐在如此規則的教授們安然的看書、寫字、授業、解惑,不停地穿梭在各種研討會、集中講學、展覽評說、新書評論的圈子裏,替別人說一些矜持的褒揚的話。

1. 不平則鳴,誰要動高校這塊蛋糕?

高校的書法師資是穩定的。但是隨著教育的層次不斷提高,隨著高職這一職業的穩定收入,教育的目的就是教育,就業的選擇首選教育,這一惡性循環便成了對這一蛋糕虎視眈眈的貪婪眼神。這些人有的是比老師更高的文憑,他們的導師們處在當時的局限裏,大多是本科學曆,大多人遠沒有政治家(各級)獲取高文憑的便利條件和寬鬆環境,而有的便是教育領域裏認可的成果。學生們在短時期不可能有更高層麵的成果,所以目光便向其他比較容易成功的途徑中尋找出路,尋找缺口,他們要異地、異校擇業,需要光環,他們在校園裏需要尋找校園外的成功基點,中國的無論那一行業,都在無休止的重複相互選擇的尷尬局麵。量的積累到一定的時候,不僅僅是貶值,可怕的是崩壞。

2. 移師角鬥場,高校不能回避的成才之路

在過去的日子裏,浙江美院因有遊戲規則設定者的倡導,有許多以創新為由頭的學生們一夜成名,但沉澱之後的實力書家畢竟少得可憐了。南藝也因為一段時間內有兩個評委的緣故,出現了大囂早成的先例。除此之外,書法專業的高校生遠沒有來自社會層麵上的愛好者成功機率高。故爾,高校而直接成就書法名人仍然是一件難事。那麼,隨著高校招生互選的程度日益市場化,名校不能培養出名人,仍然是一種遺憾的事情。外麵的精彩世界已經使許多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純學者深入到了另外的領域裏尋覓成功地喜悅了。名師=成名的老師,名實不能合一,不能互證的而今語境,讓學子們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他們將不能回避三步走的過程或方略。

第一步,分析、猜度、指導自己的學生去競爭各類國展,讓他們在各類展覽中一展豐采。可是誰都知道成功的機率是微乎其微的。

第二步,策劃、製作、包裝一些新的趨勢。這一方略,當年張羽翔曾經嚐試過,也嚐試過製造名人,導演成功的喜悅。但是如張羽翔的創新是很我導師不能容忍的,因為手段是犧牲學生們幾年寒窗苦讀的功力積累的。這種不能展示他們教育成果的方式使他們不能容忍。

第三步,由自己或由自己的同行走上製定遊戲規則的行列裏,共同享有成功製造者的話語權,這才是高校學者書家們獲取解釋語權的唯一目的,而且目前的問題是存異的苗頭過大,求同也難。誰調和了這樣內訌局麵,誰當然地成為領袖,中國書壇將就由誰主沉浮。

順應潮流的領袖們,學者們,首先要對書法教育秩序的尊重、對眾多以此為生的學者們保全他們的既得利益。起碼保有他們的飯碗,那麼現在已基本成形的書法高校教育模式,仍然是階梯形,史論,書寫一體化的整個過程,一位專本科學生三四年的學生經曆是對整個書法史的咀嚼,按照學校的不同卻相近的安排填鴨式的接受相近、相關類別的學問教育,對於筆法的訓練則仍然依照著真草隸篆行的各種已認定為經典的書體進行基本的強化訓練。這種功力與社會上十幾年寫一帖者比較起來,有博的優勢,有厚積的優勢,但卻有製作的缺陷。雖然高校教育的成功是否與書法藝術家創造力等同,不能相提並論,每年數以千計的美院畢業生都成了名畫家了嗎?雖然不是,但名家裏麵終究是以美院畢業生占的比例為大。這卻是盡人皆知的事實。畫家培養與教育經過了幾十年的法式,蘇式引進與拿來,已經形成了模式化的可操作過程。幾十年的師徒相授已經習慣了舊有的框架。改革也隻是星星點點的變革而已。而書法教育仍然是由一些書法成就並不很高的教師承擔著,而對於這一行業的管理者,自己也都是在臆想中,那麼臆想相同的一點就是必須培養學生紮實的基本功,經典是如何寫的,不必也不能越雷池一步。話到此,又不得不將六位研究生的情況再贅述一遍。

陳振濂畢業時,以米芾為基進行創作。筆劃纖弱,功力不濟,唯一看好理論,隨著年齡的增大,書法才有了一點所謂的書卷氣。相較於書壇的進步而言,書法創作是不盡如人意的。朱關田、祝遂之兩先生剛出道時,幾乎完全是乃師沙翁的臨摹。後來朱先生將沙體草書刪繁就簡,盆景般的展示在世人麵前。祝先生則加長了一些沙翁筆劃,增加了一些柔韌性,也將其剛猛的雄強之風,進行了溫和的改良。邱振中的大草是過關的,在中國為數不多的以大草為載體的書家中也毫不客氣地占有一席之地。但如果我們翻開當年的作品來看,四十歲以前的邱振中從實力與名氣上相校都不甚令人滿意,遠不如他的現代書法叫座、賣好。以“文字待考係列”而出盡了風頭。王冬齡的傳統書法是直取乃師林散之的,在美院的幾年沒有感染西湖邊上沙氏書法特質,而是將林散之的草書由蒼變潤,由率變巧,由雄深而變輕柔。在當時是極其成功的,但不安份的王冬齡卻在現代書法的領域裏不斷的挖掘出新的書法元素。並將其強製推銷海外,雖然因水土不服又回來了,但悲壯的嚐試還是令人敬慕的。王鏞是以畫家的身份擠進書壇的,他的書作在章法上就有先天的優勢,又是新派,所以每一幅作品都會引起書壇的大地震。以上各位的成功與目前的書法教育情況是截然不同的,這裏最根本的區別是:一,目前已經取得書法家認證機構認證的書家們已經有十幾萬大軍,條條大路上幾乎都遍布了父兄的足跡。各地的名人已基本排好了座次。二,如今的在校書法各類學子,其數量已達到甚至數千之眾,無形中自己就製造了壓力。入校與書家之間有了太遙遠的路程。三,以老師的書法為基點在如今取法乎上的吼聲中,國人沒有哪一個老師的書作可以師法。流行書風的率意可以激發靈性,但過早師法就會得出“常謂不學可”的結論。而且他們在校學習過程真的要以工藝美術為主?不,所有的老師,包括王鏞先生也會告誡自己在校的學生不要浮躁,要沉下心來,學學理論,練好基本功。

三、不去重複既往的流行,傳統的領域裏還乘了些什麼?

稍有愛好書法的人,都會將中國書法的流行過程,二十年以來像褲子一樣寬了又窄,窄了又寬的光怪陸離現象進行回味,得出一個實際的結論。沒有流行的東西太少了。也許隻有倪、黃的流行到了排隊也該輪到的時候了。

書法家的基本素質要求已經到了一個新的起點。要求對各種書體同時把握,所謂技法過關已成了無須強調的基點。所以仍然停留在技法層麵的花架子式書法已無法在為數甚眾的書法群落中繼續生存了。從書體的角度,楷書除卻魏碑的承襲和楷書的行書化走勢,在以展覽為唯一載體的成功、成名機製上也就剩下了小楷。如果說有鍾繇、寫經、王寵的基本小楷筆法還一直重複著成功,如果說褚體楷書因其筆法上和氣息上的文氣仍有市場的話,那麼這一枝獨秀的魅力肯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走向技法過關的命題範圍。所以,唐楷的消失,與魏碑這幾年的一直不看好仍會持續一段時日。

經典的二王行書及其米芾、文征明、唐伯虎、康裏子山、趙鬆雪、王文治、沉尹默式的路線圖,如今差不多劃入了俗書的範圍。以技法變化最為豐富的米式行書,在書壇上風光十幾年,直到首屆蘭亭獎時仍有市場。之後我們的《米芾、王鐸書風能走多遠》一文一出,書界頓時響應,米王的集聚現象便漸行消失。雖然米鬧們仍然沿著以米為基的幾大名家仍在製作,而且年輕者越來越誇張米芾的欹側之勢,誇張一引起在米芾就已經變形到極致的筆劃特征,扭妮作態令人作嘔,但是作追隨者眾的社會思潮已經退去,這卻是事實。除開米芾,其他二王係的行業都難免讓人覺得筆劃單調了。

唐代行書以顏真卿的《爭座位》《祭侄稿》為最,蘭亭序已斷為偽,裴將軍詩已無再創造的餘地,歐行千字文等,茅盾先生曾巧妙地改良,但因變化較少,世多不用,虞世南的行書公主墓誌要完全繼承,除氣息尚可外,筆法、墨法上可圈之處也不多了。宋代的蘇行取法既難,一直沒有流行起來,蘇的結字是遲早要流行,但目前仍未到形成氣候的時候。蔡及南宋陸遊、範成大等書家直到元趙、明董的諸多行書特征,都因書劄書風的流行而地毯式的為急於求售的人們所搜求、摹寫。以至於近來清末民國的幾位大家們都已經形成了龐大的流行潮。

魏碑是近十幾年來的主流,雖然有孫伯翔等碑學大家,但碑學依然不能十分走俏。走碑的趙之謙、沈寐叟、何紹基等的影子影影綽綽地出現在各種展覽中,但都因特質的過於明顯,給改良他的繼承者帶來困難。像揚州八怪中的鄭板橋那樣過於突出的特征,使多少人走進去便出不來了。所以金農、黃慎們都有人摹寫,原因是出入自由。

草書的領域裏向來是少人問津的,但近幾年學院、學校裏不斷傳出向難進發的號召,所以行草書領域裏向大草靠近的學子們越來越多。晉草的女性化,唐草的張楊中,張旭是那麼不好把握,懷素的筆劃以篆為草的單一,雖然所有的習大草者都嚐試過旭素,無一例外感到天書般的困惑,也許是冷靜的學子們已得不到酒的幫助故爾悟不出“顛、狂”的基本情愫,抑或者練就旭素筆法上的功力實在非一朝一夕事,所以臨似已經不太現實,突破更是艱難。孫過庭的書譜已經流行了很久,做為草書門類將繼續有它的開發者。旭素之後的唯一狂草大家也就剩下了黃庭堅。

明末清初的書壇震動,出了徐渭這樣一位真狂真瘋的行草大師。目前國內學其章法者眾,然真正學到位而有創造性的除聶成文這顆“晨星”之外恐再難找出第二顆“晨星”。近十年來,王鐸、黃道周、傅山的書跡幾乎被日本、中國的學書者紛紛效法了。倪元璐卻因為台靜農先生一人獨享其成就而向來少人問津。隨著倪書、及台靜農書法的大量返回,倪書的獨特個性與魅力開始衝擊人們的視覺。此刻,人們才驀然發現這不正是這二十年來搜尋既久,也被遺忘既久的“邂逅”嗎?所以,剩下倪書,也是流行之必然。

篆書、隸書、楷書向來不是書壇的主流。遠沒有行草書的群體龐大。其他的生冷如帛簡,已不再是希奇的東西。遠沒有甲骨及其帛簡出土時的效應了。另外,作為修養全麵的書法家的看家本領似乎仍然是行草為主的。所以從五體意義上講大草流行的機率也許就大一些。

林散之、沙孟海曾經作為兩座高峰,影響了書壇很長一段時期,他們的弟子們目前仍然在書壇上呼風喚雨的事實,讓人相信草書風光的無上。

四、向難是積累的結果,是對技法要求層麵上的進步

近二十年書壇的實際取法,是近取師法的。如海上沈家軍影響下的二王承繼。沙孟海影響下的浙江書壇,傅青主及林鵬影響中的傅山之草,日本人簡找影響下的米芾、王鐸的流行,其基點都是由當代名人成名的軌跡中尋找所謂的近路捷徑的,這根本的原因是大批學子們對自己整天高喊的技法過關仍無自信。對於過份高超的東西缺乏精進的勇氣,如草書上旭素、青藤、林散之後繼乏人,不能回避的是知難而退的結果。隨著名家們不斷的挑戰自我,不停地否定自己既有成果探索新的出新途徑,不滿足於積字,僥幸地追求者們越來越向草書進發了。

創造與繼承同步是書壇近來的實況,書壇上多年來一直談論最多的事莫過於創新二字。可是書法的高等教育又在漸進的悟道中安排著數年的教學進程。除開流行書風的追隨者外,係統學習書法者仍以習古出新為最多的群係。米、王流行之時技法創新是根本無從談起的,隻能是對積字的再積字。那麼需要有一種非三角形的風格來,黃庭堅變化豐富的草書可以像沙孟海的行草一樣,具有多變的潛質。結體上的大開大合,用筆上的似旭似素,氣息上的文質彬彬,盡管黃庭堅也多次談到自己飲酒作草書的諸多感受,但傾向於輕柔、舒緩、變化豐富的書寫範式給了習書者諸多感悟。學其筆法,草書的基本線條特征不會有。濃淡相參的墨法特征了然於心。學習章法避讓、穿插之法近於把玩,應手便得心,學習其結字奇偉中有平和,學其章法有可大可小、渾然一體的,可小幅長卷,洋洋灑灑的大製作效果,味其氣息,有書卷之氣,有禪靜之氣,有不平之氣,有不得誌的壓抑之氣,有看破世俗的練達氣,文化人的堅韌之氣,有難以施展抱負的無奈之氣,有才高見妒不為世容的淒怨之氣。他沒有蘇東坡那樣的風光時日,當然他也沒有蘇東坡的輕狂與自負。他投在僅長他十歲的東坡門下,蘇大師的光環沒有帶給他什麼榮耀,相反各種不平的待遇卻隨之而來。他的悲慘來自於自身的折磨,他的悲劇來自這個社會的遺棄。他是江西詩派的領袖,他那崇尚典故的

這個連國子祭酒就幹不安然的純文人政治家,卻做了兵部侍郎、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士,他這個高官是在最特殊的時候拿到的——李自成、張獻忠的義旗如海,吼聲震天,國已不國,生靈塗炭之時,朝內已無人可用,朝不保夕,朝重夕殺,喪失了公信力的崇禎,眼看著大明這部陳舊的機器不再運作了,才玩起了這樣的帽子遊戲。

一六四四年二月,李自成攻占太原,倪元璐守京師,三月國破人亡。他手中僅握有大明瞬間的殘破幻影。他與黃道周、王鐸一起相約攻書。但他的書法活動遠沒有王鐸、黃道周那樣流傳深廣。他書畫俱佳,但平天下成了他的第一追求,看看人家王鐸“我無他望,所期日後史上,好書數行也。”即便做了貳臣,也許天天在家裏讀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是為了忍辱負重完成《史記》般的園史書上名書家的夢。再看看人家黃道周,在做了烈性男子,慷慨就義的同時,還不忘還了友人索書求畫的願望,斷筆書才成了曆史上的俠客之為“綱常萬古,節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分明就是彈奏《廣陵散》絕響的稽康那份慷慨啊。而倪元璐似乎死得窩囊了一些。在同年入仕,相約攻書的三人當中,最把書畫不當回事的就是倪元璐了,而在崇禎朝做官最大的也是他。顯然他也不是挽狂瀾於既倒的大政治家,大廈將傾,大廈已傾,與他幹嘛?如果像王鐸那樣,多活上十年,再去做個高工資的閑官,那該有多少書畫作品傳世了?所以這個不倫不類的倪元璐做書畫家,似乎就沒在圈子裏混。當年的盟主董其昌就多次請黃道周為他的著作作序,但本身寫得比較不錯的倪元璐反而沒份——他起碼比黃道周寫得好。及至後來,死在家裏,雖然忠,但的確不夠烈。走得早也就失去了再次炒作成名的機會。不過,我而今預測他的書體將大紅大紫的原因不外有三:

一方麵,抒情與大寫意。張揚個性已經成了書壇的主流。但是如何張揚?亦儒亦狂應是他的主題。這就是尉天池、聶成文雖然在狂草的領域裏將狂草又推進了一步。聶可能想走王鏞的路子,打碎一切既有的草書符號,純乎抒情的探索。也許過於大膽,讓大批學者認可,除卻他的圖章以外,其他人如果以類似作品是難以麵世的。尉天池用盡筆根之力,以竹管上傾的探索等筆劃進行自己的草書嚐試,與習慣性的筆管下傾正好相反。所以寫起字來,颯颯作響,他吸取了一些陳白沙的筆法,加上自己已有的魏碑功力,進行了大膽的革新。但是以上二子的創新似乎都有過於大膽之嫌。當然,中國的藝術領域向來是將改革的任務交予已成名的藝術家來完成的,所以他們的強製推廣過程與接受的強製性效果是明顯的,加之他們二人都是書壇名宿,一方諸侯。人們普遍接受沈鵬的草書,除了中國書協主席這個職位的絕對優勢外,儒雅是關鍵的籌碼。故爾倪元璐同時代的張瑞圖,國內有一兩人繼承他的斜畫橫撐、剛烈方折,不使這個脈絡斷裂即可。徐渭的狂放也不是一般人想學就學得了,如果張瑞圖的難學是因為技法單一,易學難精,有學而無味之嫌的話,徐渭天書般的以行書結字而用狂草抒懷的書寫方式以及他的放曠、顛狂的個性特征會使學者覺得老虎吃天,無處下爪了。王鐸書法已經流行了數年,退潮了,黃道周的扁而媚是取法興趣難以持久,除了小楷而外也有易於掌握的缺點。倪元璐則不去,他剛好是儒雅的,他的用筆中的擦、揉之筆卻是他以前的所有大師所未用的,林散之的神來之筆,多以擦為主。擦、揉豐富的倪元璐的筆法,渴筆又增加行草書的抒情效果。加之他枯潤合宜的中庸效果,改善了黃道周的隨意,還沒有王鐸在枯潤上人工雕琢味十足的賣弄,介於有意無意之間,恰到好處地安排與匠心,也是日益追求技法豐富的當代學子們心儀已久、尋覓已久的對象。

第二方麵,高校的技法教育所選定的經典二王係列,市場行情並不看好。民間書法的雅化困難,不想在一夜之間讓學生成名而搗碎高等教育神秘感的先生們選擇倪元下璐,不僅有買股票、猜題般的閃亮之眼,而且也有博識、豐富、獨到的指導意義。

第三方麵,流行書風出盡了風頭,流行書風從業的才俊們用盡了自己的聰明才智,但有一奇特風氣悄然興起。即他們也在認真的補課。他們也想將傳統的東西把玩精熟,而求得兩手都要硬。年輕的學子們無論他選擇哪一種創作元素,新興的書法群落,練就紮實的基本功已無須贅言了。所以寫倪也許就能考核他們窗前苦練的成果。

五、洗牌、交權、有新的武器還是換藥換湯

馬嘯在十幾年前就講到了書家貶值的事。可是隨著他的呼聲,書家非但沒有貶值卻在數量上激增,在質量上得到了空前的提高。書法作品價值也由當時百千元而變成了每平方尺百千元了。而且隨著最近幾年人員交替形成的暫時空白,給了無數的票友都有了一展風采的機會。風水輪流轉,今年到誰家?從流行的混亂上來看,莫衷一是更加明顯,從展覽的結果看負麵的影響日趨明顯。割劇的局麵開始出現了,新一輪的洗牌將隨著掌門人的更替而漸次展開。

我當年都那麼苦熬過來的,你想那麼簡單就一夜成名,沒那麼簡單。無論是哪一次流行都推出一批趕潮者,這些索性就來個先成名後成實了。書壇的領袖終於有了上當受騙的感覺,那麼固本、強根的基本要求將是洗牌的第一選擇,新的掌門人肯要在機製進行重大的調整與改革,紮實的基本功,豐富的技法表現方式,繼承與創新互現將是唯一的標準。

將混亂的局麵統一起來,需要有統一的意誌,我並不懷疑書法界永遠都會百花齊放,都會有不同創新的旗幟飄揚著,他並不肯定隻有這兩個的東西變成唯一。但是不重複,要換藥,同時換湯的事實將告訴我們,靜悄悄的革命,將是領袖們翻破書史,可選不擇餘地不多的主題。

書法史進入了新的困惑。無論是創作的領域還是研究的領域。都因為有人的先入為主而變得主題迷離,深入較難,不是新辨誤便是考據,像我人翻開清人書論除碑學的鮮活以外,已經論文跋語,缺少了鴻篇巨製的機會。當年創作這因為各個流派的關停關轉而顯得界碑模糊,是到了曆史統一的時候了。也到了持誌者與投機者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走了米、王,來了倪、黃。這倪、黃的到來是格調的再提高的信號,而不是盲目集聚;是技法的再豐富與認祖、承傳、發揚的再提示,而不是昭示著、指引著一個規律。書法在前進,在提高,在發展,從來就沒有停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