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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曙:書法是文化這棵大樹上的一枝
發表日期:2015-07-23 10:17:00 來源:亚博科技app 被閱讀[3244]次
      現在由於學科分工越來越細,很多人不知道如何進行“一體化”地傳承,注重技術本身的太多,注重文化間的融通性卻遠遠不夠。很多人隻會寫書法,相關的繪畫、篆刻、文學等修養很弱。學習書法應該了解書法與中國文學、繪畫、篆刻的直接聯係,以及與中國傳統哲學和文化之間的密切聯係。中國藝術要有“文心”,書寫之“術”固然重要,但隻有技術,沒有“文心”,藝術之樹就會營養不良。

      6月中旬,朱天曙教授和夫人呂歡呼應邀在北京大學圖書館舉辦了一個名為“湖山朗境”的書畫展。與時下流行展覽有所不同的是,這次展覽沒有開幕式,展出的作品尺幅都不算太大,多為橫式的冊頁和手卷,而且詩書畫印俱全。

     我們去朱天曙教授的辦公室拜訪他時,室內堆放著剛剛撤展的作品。“現在的很多書法作品就像一束束假花,遠看非常漂亮,近看就沒有生命力了。雖然真花或許有不足的地方,但它是鮮活的。很多展覽‘看上去很美’,初看很震撼,很快就被人忘記了,因為一味重視視覺效果,而沒有注重在心靈上取得共鳴。”朱天曙給展覽取名為“朗境”,是想表達一種心靈的平靜和愉悅。在他看來,書法不但是視覺的藝術,更是心靈的藝術。

談研究:“掘井式”和“河流式”

        生於1974年的朱天曙,2006年在南京藝術學院獲博士學位,後在清華大學從事博士後研究,勤敏治學,著述頗豐。近年撰著有《中國書法史》、《宋克書法研究》、《感舊——周亮工及其<印人傳>研究》,編校整理有《周亮工全集》(18冊)、《周應願<印說>》,主編有《齊白石論藝》等。其中,《周亮工全集》獲第三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編輯出版獎,多位學者稱讚此書“為周亮工研究乃至明清之際的文學、文化研究做出了奠基性的貢獻”。他詼諧地說,現在很多聰明人在做聰明事,其實聰明人應該做“笨事”,他自己願意始終如一地做“笨事”。眼下,他主要在做清代書學文獻的整理與研究,《周亮工年譜》也即將編竣。

       談到研究方法,他歸納為兩種:掘井式、河流式。“所謂‘掘井式’,比如周亮工專題研究,《周亮工全集》我做了6年,今年北大出版社出了《感舊——周亮工及其<印人傳>研究》,明年上海書畫出版社還要出一本我和友人合作的《周亮工年譜》,這三部書形成一個係列,讓我對周亮工有了一個較為立體的研究。我之前研究宋克書法,也是通過宋克延伸到對章草這一書體的研究。這是從一個書家入手,采用以小見大的方法,從一個人的研究擴展到對一段曆史的研究。還有一種叫‘河流式’的方法,是對曆史文獻長河總體脈絡的梳理,比如我正在做的課題《清代書法文獻敘錄與研究》。這兩種方法都很有用,根據不同的研究對象而定。梁啟超先生講,中國的學問有兩條路,一是文獻的學問,用客觀的科學方法去研究;一是德性的學問,用內省和躬行的方法去研究,我所做的工作,都是藝術方麵的工作,也不外乎這兩個方麵。”他說。

       朱天曙是江蘇興化人,李鱓、鄭板橋、劉熙載等先賢激勵後人,家鄉重視文脈、書畫、雅玩的成長環境,使他自幼受到熏陶。讀書之後,很多老師給予他指導,其中祝竹、卞孝萱、黃惇三位先生對他影響很大。“祝竹老師是我在揚州大學學習的老師,為人寬厚、溫和,教我篆刻和書畫,注重讓我讀書。已經過世的南京大學教授卞孝萱先生,對我這位小老鄉特別厚愛,在古代文史方麵對我教導很多,他強調藝術要和文獻結合,藝史並舉。他送了四個字給我:專、通、堅、虛。‘專’就是學業有專攻,要做得很專業;‘通’就是不能限於關注本學科,還要對文學、曆史、哲學等融通;‘堅’就是堅定,愛好一個東西要堅持下去,形成一個看法不要隨風搖動;‘虛’就是凡事不要做得太滿,要留有空間去補充、修訂、完善。黃惇教授是一位非常善於培養學生的嚴師,對我書法篆刻的本體研究方麵影響很大,他經常跟我說要兩條腿走路——一個是創作,一個是研究。創作是從實踐中思考,研究的許多題目是從實踐中來,兩者要有機結合。”老師的諄諄教誨,他一直銘記在心。

談創作:詩書畫印要合一

      中國傳統文化注重“詩書畫印”四者的統一。“近現代的大藝術家,吳昌碩、潘天壽、齊白石、黃賓虹等,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書畫印皆通。今天我們應該繼承這樣的優良傳統,關鍵是要加強人文的全麵修養。”朱天曙說,現在由於學科分工越來越細,很多人不知道如何進行“一體化”地傳承,注重技術本身的太多,注重文化間的融通性卻遠遠不夠。在創作上,他力求將書、畫、印三者統一。“古人講‘詩書畫印’,現在我也在學習詩,不一定成為一個詩人,是希望能夠增加這方麵的修養,盡可能地融合在一起。”

      他認為當代書法的“單一性”值得憂慮。很多職業書法家或培訓教師,隻會寫字,甚至僅某一體擅長,相關的繪畫、篆刻、文學等修養很弱。很多書畫家不是文化人,是書畫師或藝術行政人員。他主張學習書法應該了解書法與中國文學、繪畫、篆刻的直接聯係,以及與中國傳統哲學和文化之間的密切聯係。中國藝術要有“文心”,書寫之“術”固然重要,但隻有技術,沒有“文心”,藝術之樹就會營養不良。

       朱天曙學書,上追秦漢以來的金石碑版,自號“三山堂”(《三公山》、《封龍山碑》、《華山碑》)。他的書法常於人不太留意的漢金文、磚瓦文等古代銘器中找到自己的藝術語言,重視魏晉以後帖學傳統的學習,注重書卷氣和金石氣的融合,其碑風行書饒有古意,獨具麵目。朱天曙的山水畫深受元四家和石濤、八大的影響,用書法性的筆觸描繪混融、蒼茫、古逸的山水世界,中央美術學院王鏞教授評其作品為“天然蒼秀”。

       在“湖山朗境”書畫展上,他從20年間所刻的印中挑選了50方展出,在後麵做了長跋。他認為,現在書畫家普遍對篆刻不重視、不講究。“過去的大藝術家對此很重視,詩書畫印要合一。你看齊白石的畫作,有的很小,但是會蓋上一方很大的圖章,這塊紅就恰到好處地跟他的作品結合起來了。李可染的畫也有同樣的效果,在墨色中有好看的朱磦色,印打得恰到好處,很能給一幅作品‘提神’。中國經典的色彩是黑、紅、白,中國的藝術也是這樣,墨是黑色的,宣紙是白色的,印是紅色的,三色有機地互補和融合,體現了中國藝術的人文精神和審美情趣。”

       現在中小學課本裏對“書法”的定義是:一門以漢字為基礎的造型藝術。朱天曙說,這個概念其實是把書法的格調降低了,書法應該是人文藝術,它寫的是漢字,又有筆法等特性,還要有人文內涵。“我覺得應該重視文化品格,學習書法的人應該先學習中國文化,重視文化傳承和傳統文史的滋養。書法是中國文化這棵大樹上的一枝,我們需要根深葉茂、春色滿園中的一枝獨秀。”
談教學:書法篆刻受留學生歡迎


       北京語言大學是我國唯一一所以漢語國際教育和中華文化傳播為特色的大學,2010年10月該校成立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所,把中國書法國際教育和域外傳播作為重要課題來研究。該校藝術係本科有中國書畫專業,開設了四年的中國書法專業必修課程,研究生有中國書法史、書法創作、碑帖研究等專題課程。該校最強的對外漢語專業學生也增加了書法課程,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國學生來學習。

     “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所成立之初的任務是以創作、研究、教育、交流四位一體,打造中國書法國際教育和海外傳播的品牌。從創作角度來說,主要是以書法、篆刻、繪畫以及繪畫和書法之間的關係等幾方麵開展教學。其中,篆刻課是我們的特色。很多高校裏麵是不太重視篆刻課的,我們把篆刻作為書畫專業中很重要的專業課,而且還有針對留學生學習篆刻的培養計劃。”朱天曙說。作為西泠印社的社員,他為每年入學的新生講授篆刻課,吸引了加拿大、美國、日本、韓國、越南等國家的留學生。

       朱天曙在教學過程中發現,對於書法篆刻課程,有些外國學生比中國學生還要感興趣,也比中國學生學起來更認真。“外國學生對字帖和古代印章並不了解,但是他們提的問題會啟發老師的思考。比如材料的使用、書寫的筆順、作品的解讀、觀賞的方法等方麵。或許有的問題很幼稚,但是他們從一個外國人的角度去觀察和理解中國傳統的書畫藝術,他們會與自己本國的藝術進行對比,這種他山之眼的觀察對我們的教學和研究是很有幫助的。”

       由於書法的實用與藝術的分離,中國書法出現“純藝術”“美術化”的趨勢,當前的學院教育更加快了這種趨勢的發展。朱天曙認為,充分發揮大學的人文優勢和學術資源,培養有較高文化和理論修養的書法創作者和研究者來普及和傳播中國書法知識,是當前人文教育和藝術教育的重要任務。

     “有一次,國家漢辦請我給去孔子學院做老師的一批學員上課,我跟他們講,不要把中國書法的傳播等同於剪紙、舞獅子,類似於雜耍的這種行為。拿著一支筆,行走於江湖,吆喝幾聲就寫,這實際上把書法的文化品位降低了。作為一個中國文化傳播的工作來說,我覺得首先應該重視傳播書法的文化品質、藝術品質,然後才是技術品質。”他主張要拓展書法的國際教育與交流的範圍和方式,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的本科生、研究生要加強中國書法和相關基礎知識如中國篆刻、中國畫、題跋、收藏、詩詞、裝裱、博物館等常識的修養,有利於中國書法文化在海外的傳播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