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提起傳統,往往把它看成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山峰。因為它的高度,震懾住了許多攀登者。於是有的徘徊、有的攀登、有的幹脆拐了個彎另尋它路。
何謂傳統,傳統即經過了古人千百年的積累和完善而留傳下來的經典作品,它已經成為我們現代人寶貴的精神和學習財富。而我們所處的現代又會給我們的後人留下怎樣的傳統?這種傳統是否可以啟迪後人向更新的現代推進?於是另一個關鍵詞--創新,便占據了更主要的位置。
有人說傳統是創新的橋梁、紐帶;也有人說傳統是一個巨大的包袱,它是創新的最大障礙。傳統與創新無疑己成為當今人們談論甚至是爭論的焦點。從藝術自身發展來看,這並非壞事,更何況選擇什麼、做什麼又完全是每個人的自覺行為。但從藝術本質來看,傳統與創新並不矛盾;傳統具有不可替代、不可擱置的重要價值;創新是賦予現代人的神聖使命。
石濤早在三百年前就提出“筆墨當隨時代”這個口號。石濤是頓具開創精神的一代巨擎,我們從他的作品中可以窺出他獨到的藝術魅力,從他的藝術魅力中我們也可以感知他對曆史、對時代、甚至對自己極為負責的態度。盡管我們今天還沿用著他那“筆墨當隨時代”的口號,而我們從他一生的作品來看,他又是一個典型的承襲前人的路途而融進自己的藝術語言,這種語言包括他的秉承、見識、交遊、經曆等等。他的藝術成就可以說是生命的積累,他充滿悲劇色彩的傳奇人生可以說我們今天沒有哪一位書法家與他相比的。我們從他“隨時代筆墨”甚至精神桎梏的發泄作品裏完全看不到那種用今天審美要求的怪異作派。若按今人的要求,石濤應該有理由有目的更有能力去追求一種創新;若按今人的要求,石濤的創新並沒有達到真正的新。由此可鑒,我們對今天的創新進程的要求是否快了一點?快了不免容易脫節。再說我們還應該搞清楚:書法與繪畫並不是完全一樣的藝術語言。盡管有書畫同源之謊,但本質上至少說它們並不同流,不能簡單地把繪畫和書法混淆到一起。書法不需要中西合璧:書法不需要洋為中用;書法就是中國獨有的藝術。創新,對書法來說它是一個過程,像孩子的孕育、生長過程一樣。相反,那些急功近利的創新隻會是畸形、怪胎、小兒麻痹。
我一直敬佩那些不斷有新的發明創造的科學家,他們給我們人類貢獻的都是最新技術,他們的科研成果直接推動了人類的現代化進程,而在他們的工作實踐和研究過程中很少有前人曾經有過的積累和經驗來讓他們借鑒,他們才是真正的創新者。
藝術和競技體育一樣,它們都有各自的規律和規則。就是玩遊戲,也同樣有基本的遊戲規則,否則就無法評判優劣。
書法的審美取向雖然沒有既定的標準,但總體以美屬中心是不變的。這種美,不管是秀逸之美、恬靜之美、古拙之美、冷峻之美、還是生澀之美,它都有相應的標準或層次。而所有這些,古人都給我們留下諸多可借鑒的豐厚傳統。而我們評判這些不同風格的美也就有了相應的尺度。我無法理解那些所謂具有反叛精神的藝術家,在沒有深厚傳統和係統理論的支撐下進行所謂創新會有多大的價值和怎樣高的層次。如果你看到他們自圓其說的論調則更加感到無趣和荒唐。
從清代末年開始,我們國家經曆了多災多難,解放以後又遇上了文化大革命,藝術創作遇到前所未有的創傷。改革開放以來,盡管書法熱掀起了二十多年,但古老的韻致遭到嚴重破損後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恢複。我們的上一輩,甚至我們這一輩人的重要使命恐怕不僅僅是創新和突破,而更重要的是做到承傳作用。如果我們不能把前人的光芒從我們這裏順利穿過去照耀子孫的話,我們就無法麵對我們的前輩,更會愧對我們的後人。我想有良知的書法家應該鼓起博大的精神,敢於麵對高峰,隻有登上高峰才會看到山那邊更精彩的世界。即便到生命的最後仍然沒有登上高峰,隻要我們能為後來者順利地登上高峰做一塊奠基石那也是非常欣慰的!
壬午深秋於秦淮河畔